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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鼠在水迷宫

2017-04-21 10:16

如果你爱一只鼠,就把它放进水迷宫,因为这将使他成为「鼠中赤免」;如果你恨一只鼠,就把它放进水迷宫,因为绝望比死亡更加恐怖!——小白鼠

上个月,按实验室小主的安排,作为受试者亲历了为时 10 天的水迷宫实验。我绝想不到,这 10 天会成为我的炼狱,也造就了我的重生。

一、方向

实验前的晚上,我没睡好。

我并不是一只小白实验鼠,已经经历过以旷场实验和各类迷宫为代表的许多实验。说实话,表现还是很优异的。虽然看不到电脑上各位小主给我的评分,但从他们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满意甚至惊喜。这让我心里感到踏实。我这么拼,就是希望自己能够一直被分在对照组而不是实验组,否则,鬼知道我会经历什么!

但这一次,我的信心发生了动摇。虽然作为老鼠我天生就是游泳健将,虽然我知道这几乎是每只实验鼠都必然会经历的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实验,但心里仍然有一个声音在顽强的响起:会被淹死!虽然在别的老鼠看来有点杞鼠忧天,但我仍然确信自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并因此而心生恐惧。我鼠龄 2 个月,身强体壮外表俊朗,马上就要进入谈婚论嫁的美好时光,可连女朋友都还没有呢,坚决不能就这样挂了啊……胡乱地想着,胡乱地睡着了。

水里真凉啊!一被放到水里,我立刻就蒙圈了,本能的划动四肢拼命游动。放眼望去,四面都是水,除了水还是水!靠,说好的给小鼠专用的小盆呢?!极目望去,我终于看到了「天际」。我知道,那就是水的边缘,我拼命游过去,差点一头撞到盆壁上。一定有个洞可以出去,一定有个洞可以出去!我心里这样念着,脑子里回想起前几天做巴恩斯迷宫时的情景。那次我就是在极困难极恐怖的情况下英明神武地迅速找到了安全洞口从而转危为安的。

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绝壁。想像中的洞口没有出现。黑色,没有尽头!我不敢放弃,我根本没有放弃的资格。我拼命地游动,盲目地沿着盆壁向前。我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也不知道已经绕着盆壁游了多少圈。盆壁如此光滑,没有任何记号,我完全无法分辨自己是否已经游过一处地方。绝望,伴随着本已潜伏的恐惧,悄悄向我逼近。为什么?!把我扔到这片海里,就是为了要淹死我吗?!我开始对小主产生一种新的未曾有过的情绪,后来我知道,这种情绪被小主们称为「愤怒」。也许是愤怒消耗了我的力量,我清晰地发现自己游得不那么快了,虽然我知道自己完全没有放松努力。完了!本来还半遮半掩的绝望,此时如潮水般肆无忌惮地向我涌来。我死死地盯住黑色的盆壁,我相信,那将是我在世间看到的最后一种颜色……

忽然,我觉得自己的头被拨动了一下,身子随之转动,离开了盆壁的方向。是小主!这个念头如闪电般滑过脑海,并且一瞬间点燃了希望。我没急着划动四肢,而是放松地漂浮了一会儿。当方向稳定下来,视野里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个高台。高台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已有一万年,而我,也仿佛瞎了一万年。

爬上高台,我已经筋疲力尽。放肆地趴在台子上,连身上的水珠也没有力气抖掉。也许是因为有点冷,我瑟瑟发抖,看着周围粼粼的水面,恍如隔世。过了一小会儿,我被转移到一张暖垫上。温暖有着温柔的力量,我慢慢安静下来。立意要当精英的我,已经养成了复盘的习惯,我开始回想刚才的试验。那个问题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小主把我扔到这片海里,是为了要淹死我吗?显然不是,最后那一下轻轻的拨动,显然是在告诉我逃生的机会。真是诡异,明明有一个高台在那里,我居然一直没有看见,还自以为努力地拼命去找那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洞口,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匪夷所思,我轻轻摇头,哑然苦笑。此时耳畔传来小主们的轻声交谈,「BB-8 今天的表现有点失常……」。是的,BB-8 就是我,其实这不是我的编号,而是我的……外号。对,就是外号。原来他们是叫我的编号的,可是自从我神勇地迅速通过巴恩斯迷宫后,他们就开始叫我 BB-8 了。BB-8 是谁,它也像我这么帅吗?

「也不算失常吧,它还是那么拼,只不过是方向错了,需要咱们点拨一下。」说完,传来一阵轻笑。

「还是那么拼,只不过是方向错了!」这样轻轻的一句话,听在我的耳中却如雷鸣般轰轰做响。想到自己最绝望的时候曾经宽慰自己:我一直没有放弃努力,我已经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吗?我哪怕在拼命找洞口的时候花过一点点时间向水盆中间张望一下呢,也决不会错过那个高高矗立的站台。方向错了,再努力也是白费,多么痛的领悟!此时再回过头去看小主的意图,就是让你去爬那个站台嘛,多么简单!前面几次实验,我因为能很好地掌握小主意图,所以都顺利过关。可这次为什么就没能跟上小主的思维呢?该死的巴恩斯迷宫!

后来我又被放到水盆中几次,虽然起始的位置总在变化,但由于已经对小主意图了然于心,所以每次一下水就积极转圈寻找站台,找到后就毫不犹豫长驱直入,都顺利过关了。实验结束后回到房间,清洁工已经做过打扫,清新的垫料气息扑鼻而来。我伸展四肢,透过栅栏仰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之前几次实验的经历告诉我,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明天,我又将遭遇什么呢……?

注:Richard G. Morris 于 1981 年和 1984 年连续发表的两篇文献使水迷宫实验名动天下,三十多年来已然成为学习记忆研究中不可或缺的评价实验。文中小白鼠经历的是实验的第一阶段,Cue Trials,即提示试验。后面它的遭遇将随着实验的进程陆续展开,敬请关注。

二、学习

今天注定不会轻松,早饭我特意多吃了一点,也许很多时候拼的就是最后的坚持,谁知道呢!

下水之前,其实遇到一个机会可以和排在我前面刚下过水的伙伴说上一句话,我忍住了没问。既然昨天的经历证明小主并无意把我置于死地,那今天何妨就留一点刺激与悬念呢。但是那个伙伴看向我的眼神却给我留下了特殊的印像,是……,有一种我模糊能感觉得到,但当下还说不出来的意味。

也许是因为放置了一整天,水不像昨天那么凉。我也完全不似昨日的慌张,下水之后甚至没急着去看台子,而是惬意地随心游了一小会儿。当我游兴阑珊懒洋洋地准备上台时,四顾一望却傻了眼——台子呢?我原地转着游了一圈,没错,四面都看不到台子,只有黑黑的盆壁。如果不是双手一直在划水,我肯定要拼命揉眼睛了,小主啊,您这又是来得哪一出啊!

下意识地,我又游向盆壁,「一定有个洞」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的确,在一片汪洋里,看起来最希望有出路的地方就是以固态形式存在的盆壁了。游到一半,我停了下来。这会是小主的意思吗?我这样问自己。心里没有答案,我回过身,望着空空的水面发呆。「它还是那么拼,只不过是方向错了」,小主昨天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随之响起的还有那一声轻笑。一瞬间,我坚定了一个信念,出路一定还在水盆里!既然看不到,那就把它找出来,这才是小主的意思!这个想法虽然没能给出一个精确的方向,但我至少知道了要离开盆壁。我几乎是漫无目地的游着,唯一的标准就是当发现自己快接近盆壁的时候就掉头离开。现在我开始庆幸自己在早饭时多吃了一点,真是一只有远见的小白啊,我心里开始有点佩服自己。可是佩服并没能帮助我找到台子,我还是在漫无目的地游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它还是那么拼」,再次想起小主的话,忽然觉得小主在说这半句的时候还是很喜欢我的。

寻找得太久,会让你忘记自己在寻找什么。我是在踩到却游过台子后过了一段时间才忽然意识到的,赶忙回过头再去找,所幸没游出太远,竟然幸运地被我找到了。台子在水面以下,我看不到,但我的脚却踏踏实实地踩在了上面。抖落身上的水珠,用闲下来的双手擦了擦脸。没有去揉眼睛,已经不需要了。复盘,在回到笼子之前就已经开始。我默默地回想着刚才的历程,每一段前行,每一次转身,渐渐地,一条路径在我的脑海里生成。我知道也许这并不准确,但多少给我增加了一点信心。显然,这才只是今天的开始。

再次下水后,我几乎是闭着眼睛按刚才脑子里的路径图游向台子。不出所料,路径的终点并没有台子。小主,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问题出在哪里呢?我再次停住,呆呆地望着水面。回想刚才的动作,应该没有错漏,即使有些偏差,我也在目标附近搜索过了,肯定没有。也许是能量消耗太大,脑子有点眩晕,脑子里的路径图也似乎跟着转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我一下子明白了,靠,真笨,我小声骂了自己一句。小主的手段昨天已经领教了啊,起点换了嘛。这下原来的线索没有用了,怎么办呢?我再次开始漫无目的地游动,不能停,这是我的底线。但这次我没有游得那么拼,双手懒洋洋划着水,眼睛也不由自由地四处张望。忽然,水盆外墙面上的一个大三角块引起了我的注意。咦,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怎么我刚才没看到呢?我把目光继续放到四面的墙上,这样的大块还有两个,一个是四方形的,一个是圆形的。靠,你还真是鼠目寸光啊,这么大的标记之前怎么会没看到……。当我回想起刚才在游到哪里时看到过这些标记时,已经把自己骂了一百零一遍。路径与标记对上号,台子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再次站在台子上,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那些标记,忽然有了一点成就感,也似乎能理解一点前面那只老鼠看向我的眼神了……

「BB-8 这次算是明白了,当你打不开锁的时候,钥匙通常不在锁的旁边,甚至可能还离得很远。」这是今天我听到的小主们的谈话。我明白个鬼啊,锁是什么东西?钥匙又是个什么鬼?

注:Richard G. Morris 于 1981 年和 1984 年连续发表的两篇文献使水迷宫实验名动天下,三十多年来已然成为学习记忆研究中不可或缺的评价实验。本文中小白鼠经历的是实验的第二阶段,Acquisition Trials,即获得性试验。后面它的遭遇将继续随着实验的进程展开,敬请关注。

三、宿命

「也许这次,小主是真的想要我的命了!」

从第一次使用墙上的标记开始,到今天已经是第 5 天了。前面几天几乎是完全的重复,所不同的就是放进水里的位置总是在变化。但这一点儿也难不倒我,作为一只视力健全的白鼠,我完全可以看清墙上那些颜色醒目的标记。反正我明白从哪里出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尽快弄明白终点在哪里。不用说,我的表现也是与日俱进,昨天更是一下水就直奔台子,以至于小主干脆取消了我的重复实验。「也许这次试验就快结束了」,昨天熄灯的时候我这样想着,已经在准备对整个实验过程进行综合的复盘总结,「它们说得对,这就是个普通的实验……」,我睡了几天以来最好的一觉。

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半的恐慌都来自于意外,越意外,越恐慌。所以当没能在无比熟悉的位置踩到台子时,我无比意外,也无比恐慌!四肢拼命地划动,眼睛拼命地望向墙上的标记,脑子里拼命地计算台子的位置。没错啊!难道台子比以前更低了?我试着把脚向更深的地方探下去,甚至连尾巴也不停地摇动,希望能扫到再次被藏起来的台子。一无所获!难道是我记错了?我离开原来的位置,游到几天以来我被放置过的那些出发点,一遍一遍地重新看重新游,可每次都是同样的终点,同样的失望!体力被徒劳地消耗,失望也渐渐演变成绝望,空旷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五个大字:「小 鼠 的 宿 命」,彻骨的凉意瞬间传遍全身,「也许这次,小主是真的想要我的命了!」

小鼠的宿命,是我们每一只小鼠都会接受到的启蒙教育,通常是在断奶的那天由妈妈告诉我们。身为小鼠,即当以全身为小主们服务,全身的意思,就是生命,这就是小鼠的宿命。刚刚被启蒙的时候大家都懵懵懂懂,但很快我们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我们中的小伙伴,经常被小主拿出去,过了一阵子再被放回来。我们问它发生了什么,它也说不出来,大多数时候是觉得睡了一觉,有些时候则是被喂了些东西,反正也不难吃。但慢慢地,这些小伙伴身上就发生了(可怕的)变化,有的胖得离谱,有的一条腿渐渐不能行走。更有严重的已经不能走直线,只会不停地绕圈,问它为什么总绕圈,它目光痛苦而迷茫,眼睛望着不远处的食盒,说其实只是想过去吃点东西。当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有越来越多的小伙伴自从被拿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不想变成它们的样子!」这句话每天在我心里无数遍地喊响。我知道口号是没有用的,而运气也靠不住,我必须得做点什么。做什么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听小主们的谈话。小主们的语言和我们小鼠完全不同,而且比我们复杂得多,有许多话我至今无法理解。饶是如此,我也已经是能听懂最多小主语言的小鼠了。我发现关乎我们命运最重要的一对词汇就是「实验组」和「对照组」。我自己一直是在对照组里,而那些实验组里的小伙伴,我就没见过有好结果的。我也跟别的小伙伴交流过,它们说是我的命好,也不是所有对照组都这样的,有的对照组反而更难受。我不关心这些,我关心的是如何才能保持目前的状态。如果能以这样的状态为小主服务一生,那也挺好,毕竟每天吃喝不愁,连床铺也是定期清洁的。

小主们在实验时会说很多的话,大多数都与我们无关,但我不敢有丝毫疏忽,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命运再次眷顾了我,终于有一天让我听到一个似乎可以决定我命运的词:拼。当时也许一个小主正在给一批小鼠分组,另一个小主不经意说了一句:「把葫芦头留下吧,它挺拼的」。我听在耳中如雷声般响。我不明白「拼」是什么意思,只有努力向外张望,终于看清了小主口中的葫芦头是谁。我开始尽一切可能去观察那个家伙,可是结果却很失望。那家伙看起来简直是个疯子,整天在笼子里不停地运动转圈,然后就是拼命吃饭喝水。「这家伙,真是个葫芦头,不是累死也会饿死」,我的观察最终给出的是这样的结论。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看到它在试验中的表现,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

那是巴恩斯试验,是到那时为止我所经历的最恐怖的试验。一个很大的圆形高台,不知为什么会那么亮,亮得眼睛都睁不开。我看到前面的很多老鼠上去后都惶惶然不知所措,但葫芦头是个例外。从被放到台子上那一刻起,它就没有停止过跑动,而且跑得很快从不犹豫,很快它就发现了圆台周围有洞。虽然那些洞都是空的一不留神就会从台子上掉下来,但它仿佛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每个洞口都拼命探身下去要看个清楚,一旦看清楚没有出路,立刻就走开奔向下一个洞口。最后终于被它找到了唯一的那个安全入口,身子一闪就不见了。这时我听到小主说:「你看,我就说葫芦头很拼吧!」当时的我如被闪电击中:这就叫「拼」!在旁边看是一回事,置身其中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刚被放到巴恩斯圆台上的时候,我承认我立刻蒙了,实在是太亮了,亮得让我感到恐惧!但很快我就从惊惧中清醒过来,我必须要「拼」。虽然我已完全不能分辨那个安全的洞口在哪里,但我却完全可以让自己做到「不能停」。我拼命放开四肢奔跑,一刻也不肯停下。终于,我也发现了那些洞口,并且也很快找到了那个唯一的安全入口。就是在那次,我也被小主贴上了「拼」的标签,还得到了 BB-8 这个名字。「拼,不能停」,也因此成了我的信条,我明白此生的安全就系于此,我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可现在呢?我还要拼吗?如果小主已经决定想要我的命了,我还要那么拼吗,反正这也是我的宿命……。我得承认,这真是个「要命」的想法。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竟真的不由自主放慢了划动,直到有一口水直呛进鼻子,差一点真要了我的命。那一瞬间忽然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如果注定会死去,那我宁愿累死,也不要被淹死。我不再四处游荡,固执地回到本该有台子的地方,停留在那里不停地划动。我要让小主明白,BB-8 知道哪里是终点,而且永远不会放弃!

注:Richard G. Morris 于 1981 年和 1984 年连续发表的两篇文献使水迷宫实验名动天下,三十多年来已然成为学习记忆研究中不可或缺的评价实验。本文中小白鼠 BB-8 经历的是实验的第三阶段,Probe and Extinction Trials,即探测及消除试验。后面它的遭遇将随着实验的进程继续展开,敬请关注。

四、选择

再次被放回到暖垫上时,我知道我还是猜错了,小主并没有想要我的命。可是我对小主的意图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我确信水盆里是绝对没有台子的,那我被放下去是为了什么呢?看来这将是迄今为止第一次无法完成的复盘。

后来又被放下去几次,只是出发位置的不同,台子依然不知所踪。我倒生出些无所事事的感觉,台子也没有,总归也不会被淹死。我连墙上的标记也懒得去看了,以至于晚上回到笼子里时,脑子里原本清晰的位置图似乎也开始变得模糊。这次体察小主意图失败对我的打击是巨大的,本来感觉到的那一线生机忽然又变得渺芒:拼,真的能保证我想要的生活吗?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失眠了。

第二天继续的试验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再次看到了露出水面的台子!

被放下水时,我照例是想游到原来台子的位置,但看起来我的记忆力并没像我想的那样好,脑中渐渐模糊的地图让我刚下水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而就在漫无目的地游动过程中,我看到了熟悉的台子。台子看起来似乎换了个位置,但是管他呢,反正能上去休息就好。后面的一整天仿佛都在重复最开始那一天的试验,这次我学了乖,提前就去看墙上的标记。一天的实验结束时,新的地图已经在我的脑海中形成。台子的位置确实是换了,我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但对我来说无所谓,反正只要有台子有标记,什么也难不倒我。可是临结束前我听到的一句话却足以让我再次失眠:「这批实验快做完了,对照组小鼠是不是可以用到别的实验里去了?」「是啊,到时候记得重新编号」。

别的实验,别的实验?别的实验!!!

我忽然明白,我的对照组生涯很可能就要结束了,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完全无法预料。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我四肢无力,瘫软在暖垫上。被小主抓起来送回笼子的路上我目光呆滞地看向四周,仿佛已经是个死人,哦不,死鼠!

笼子里的垫料已经被换过,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只是于我已经毫无意义。我把头深深埋在垫料之中,这是我最不喜欢的姿势,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已经失去了命运的眷顾,又何必在意区区的木屑。

「咕噜」,旁边的笼子传来一声狠狠的咒骂。是的,这就是我们鼠语里的脏话了,平时压力这么大,减压要靠说脏话。自从进入实验序列,我已经听到太多的抱怨以及由抱怨发展成的咒骂,早已麻木不堪充耳不闻,但这一句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葫芦头的声音。我曾经仔细观察过这个疯子,甚至还曾和它共处一室。这家伙每天除了发疯似地跑动,其余时间大都默默地独处。我曾试图和他搭讪,但遇到的只是他充满戒备的冷冷的目光。

一瞬间,我忽然特别想再和它共处一室。在这样一个绝望的夜晚,我本以为自己会想要一个温暖的陪伴。是啊,我还未曾和哪个姑娘相处过,虽然不只一次地 YY 过那样的温柔。可是为什么,我现在竟然想要和葫芦头在一起?那冷冷的目光背后,是……,是……,是希望!!!刹那间,仿佛被闪电击中,我忽然明白,这个疯子一定有我们之前完全未能了解的想法!

我一刻也没有犹豫,开始歇斯底里地喊叫,把垫料扬得到处都是,疯狂地排泄,笼子里眨眼间就遍地屎尿,整个房间都臭气熏天。「拼,不能停」,我很庆幸自己还没有失去这个信条。门终于开了,看到小主略显困惑的脸,我折腾得变本加厉!

小主把我从笼子里拿出来时,一定没注意到她手中的这只小鼠竟然在双手合十闭目祈祷:如果能得到命运的最后一次眷顾,我希望有机会再次和葫芦头共处一室!

听到小主关门离去的声音,我慢慢睁开双眼,心里不禁一沉:眼前的小鼠我完全不认识。它又胖又瘸,一道长长的伤疤几乎贯穿了整个背部。不用说,这是一只超级倒霉的「实验鼠」。但是且慢,那双眼睛,那双闪着冷冷目光的眼睛!

「你是……」,我迟疑地发出询问。

葫芦头长久地盯着我,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芒。

「BB-8?」

我点点头,心中竟然有一丝得意。

「我是葫芦头。」

「你……」

我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它明白我的意思,低头看看自己,嘴角泛起苦笑。

「别说这些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没说话,眼里满是迷惑。它迟疑了一下,向旁边挪动肥胖的身子,漏出一块本来被挡住的笼壁。我仍然报以迷惑。它抬起爪子,在让出来的笼壁上敲了两下。我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两眼放出不敢相信的光芒。我一步冲到它敲击的地方,像它一样抬起爪子敲了两下。我没听错,这部分笼壁已经非常薄,离近后更是可以分明地看出变薄的区域接近一个圆形,大小刚好够一只小鼠出入,即使对于现在肥胖的葫芦头也不成问题。笼壁已经非常薄,我相信只要再给我几个小时,一定可以咬出一个大洞来。

这实在是一个奇迹!我们老鼠天生爱咬东西,这没办法,因为我们的门齿一直在长,如果不咬东西磨掉它们,很快我们就会连嘴巴都张不开。鼠笼一向是我们磨牙齿的好对像,但鼠笼壁太坚硬了,我们从来没想过它能被咬穿。我呆呆地看着这个圆形,心里盘算着葫芦头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才能有这样的战绩。

「别愣着啊,帮我把这个地方咬穿,这样我们就能出去啦!」

葫芦头急切的声音里燃烧着绝境中的希望之火。

「你为什么不自己……」我依然困惑。

「咕噜」,葫芦头又发出一声咒骂,张开双唇给我看。我简直无法相信,它的门齿都没有了。

「前几天不知她们给我吃了什么,我的牙齿突然不再长了,我用尽了最后的牙齿,还是差了这一点」

葫芦头懊恼地指了指那块已经变得非常薄的笼壁。

「可是现在有你,我们今晚就可以出去啦!」

它声音里的那团火现在烧到了眼睛里,也在我的心里雄雄燃烧起来!

时间过得比我想像的要快,当我把笼壁咬出一个葫芦头可以钻出去的大洞,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这实在是一项繁重的体力劳动,我差不多每个小时就得休息一次。每次休息的时候,葫芦头就和我讲外面的世界。它关于外面世界的全部认识,都来自小黑,一只几个月前已经成功逃出去的小黑鼠。

「小黑说,外面大得不得了,你一辈子都跑不过来。」

「小黑说,外面的东西很好吃,我们的鼠粮就像是木头。」

「小黑说,外面还有好多其它老鼠,可热闹了。」

「小黑说,小主的鞋子里面最暖和,不过就是气味不太好」

「小黑说……」

「小黑今天怎么没来?」,我忽然问葫芦头。它愣了一下,费劲地爬到笼盖上向外张望了一会儿。

「是啊,每天这时候它都会来和我聊上一会儿,怎么今天还没来。不会是……」

葫芦头说着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什么念头从脑海里赶走。

「不会是什么?」我追问。

「不会是……,遇到小咪了吧」

虽然迟疑,葫芦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小咪?是谁?」

「一只猫,专门吃老鼠!」葫芦头说得轻描淡写。

什么?!这世上居然还有一种专门吃我们老鼠的动物!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

「那我们出去,岂不是很……危险?」我迟疑地问。

「在这里就不危险吗?」葫芦头满不在乎地说,伸手试图去挠背后的伤疤,但很快就发现那是徒劳之举。

这句话让我几乎崩溃,原来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一个能被保证的安全!

洞完成的那一刻,葫芦头兴奋得浑身发抖,以至于出去时身上的毛被划掉了好几块也混然不觉。

「走,我们去找小黑」,它回过头来叫我,眼睛里闪耀着太阳般的光辉。这光辉照在我的身上,但没能全部照到我的心里。

笼内笼外,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我留下来,可能会继续成为「对照鼠」,那就保持了安全;但万一成为了「实验鼠」,现在的葫芦头就是我未来的模样。如果我跑出去,就将不再有无限的食水和舒适的垫料,也许明天睡在哪里也不知道,而且还有可怕的猫……

我痴痴地蹲在自己咬出来的洞前,沐浴着葫芦头眼中的光辉。它肥胖的身躯后面,窗外已经发白,太阳就要升起,而小主也马上就要来了……

(全文完)

注:Richard G. Morris 于 1981 年和 1984 年连续发表的两篇文献使水迷宫实验名动天下,三十多年来已然成为学习记忆研究中不可或缺的评价实验。本文中小白鼠经历的是实验的第四阶段,Cue Reversal,即重建提示试验。本文虽然结束,但水迷宫实验并不就此结束,下周将专文对水迷宫实验进行完整讲述,敬请关注。

来源:丁香园 点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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